第298章 争执(第1页)
这个意外的发现,让时雍对孙老爷子的敬仰再增不止一座山那么高。这可是跨时代的医疗意识啊。 在时雍心里这老爷子就是个宝,国宝。她看孙老爷子在净手消毒,要亲自为白马扶舟处理伤口,走到旁边道: "师父,您身子不好,徒儿怕您累着。你坐着指导,我来替你。" 孙正业斜眼看她,"你你会" 外伤处理是基本功,时雍不熟练,但并不困难。 她道:"我不会,不是有您老人家教我吗" 小丫头嘴甜!孙正业看她片刻,想了想道:"也好。老儿眼花手抖,国栋又笨手笨脚……你学着些也好。" 说罢,他转头叫孙国栋,"拿草乌散来。" 时雍好奇地问:"草乌散是何物" 孙正业咳嗽两声,"麻醉之用。没有麻醉剂,病人岂非要痛死" 麻醉时雍更觉得孙老神奇,怪不得能做太医院院判,确非常人也。 草乌散是良医堂的密方,以曼陀罗花为材料制成,这种麻痹制剂达不到彻底麻醉的作用,但是有胜于无,总比活活痛死强。 准备就绪,时雍看着白马扶舟的剑伤,想到那日刺伤他的情形,眉头微微蹙起。 当时刀光剑影,场面有些混乱,她如今再回想已经想不起细节。白马扶舟到底是躲不开,还是没有躲为什么身子突然就撞了上来 他既是邪君,又何必如此 苦肉计 若是苦肉计,那此人当真可怕,对自己都如此之狠。 在为白马扶舟处理伤口的时候,时雍心里几次三番地反复。一会产生疑问,一会又推翻自己的疑问,搞得脑子很是混乱,而白马扶舟也是在这时痛醒过来的。 他看着时雍手上用来清创的刀子和放置一旁准备缝合的针线,眉头紧紧皱起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。 "好狠毒的…女人。大丈夫可杀,不可辱,你竟如此,凌辱于我。" 凌辱他 时雍看看手上的刀子,突然意识到白马扶舟似乎并不知道这是在为他清创,再缝合伤口。若他是邪君,是那个有可能"与她来自同一时代"的邪君,怎会有如此幼稚的指责 故意为之,还是当真不知 从苦肉计到反侦查意识 时雍面无表情地刮下去,动作更狠。 "若论狠毒,比起你,这算得了什么" 白马扶舟吃痛地嘶了声,面色煞白,嘴唇都抖动起来,一言不发地看着时雍,那眼中的愤怒、不屑、嘲弄,还有一丝淡淡的委屈透过双眼传过来,让时雍手下微微一顿。 "你不知我在做什么" 白马扶舟冷笑,索性闭上了眼睛。 "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。" "唔!硬气。"时雍点点头,下手没有半分客气,痛得白马扶舟额上冷汗直冒,猛地睁眼,目龇欲裂地盯着她,紧咬下唇。 看来是草乌散的药性过去了。 时雍只当看不到白马扶舟脸上的恼意,侧头对孙正业道。 "师父,不能让他死得这么轻松。还有别的麻醉药剂吗" 孙正业双手衬在拐杖上,叹气摇头,"老儿想过许多法子提炼更好的麻醉药。然,所学有限,仅止于此了。" 时雍冷不丁转头,盯住白马扶舟问:"你府上有不少药物,其中可有那种能短暂麻痹肌体,让你减少疼痛的" 白马扶舟抿紧双唇,阴冷冷地眯起眼。 时雍挑挑眉,"不必这样看着我。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的。而你,想必也不想生不如死吧你这个伤口处理起来要费些时间,刮去腐肉,再来缝合,若无麻醉药剂,恐怕……你会生生痛死。" 白马扶舟有气无力,"没有。" 时雍瞄着他苍白的面孔,低声冷笑。 "事已至此,还有什么可隐瞒的" 白马扶舟呼吸微急,鼻翼里传来一道哼声,"你在讹我" 时雍:"我没那么闲。" 白马扶舟看她许久,视线又落在那些医疗器物上,大概看出来他们确实是在救他,干涩的嘴角微微牵开,无力地道:"我府上药物是多,可没有这般奇物。" 府上药物多 承认了那些是他的 时雍眼皮微跳,一边为他处理伤口,一边分散他注意力,随口闲话,"你那间密室里的药,全是有毒的" 一听密室,白马扶舟的脸猛地沉下来。 "无耻之徒,织罪抄家,便是……" 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,他说到这里呼吸突然急促,脸色都变了,孙正业见状,敲了敲拐杖。 "闭嘴!死到临头还犟什么" 白马扶舟果然闭了嘴,不是不想说,是根本就说不出话来。那草乌散的药效消失太快,伤口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抽了起来,嘴唇乌紫、颤抖,只有一双眼睛怒视时雍。 等缓过那阵撕心裂肺的疼痛,他才歇下那股劲。 "你……故意的……" 时雍面无表情,不解释。 白马扶舟气若游丝,眼睛却越发锐利,手指都攥紧起来:"我,记下了。" 时雍冷笑:"等你有命讨债再记吧,不然到了黄泉路上,容易气得掉下奈何桥,投不了胎。" 白马扶舟胸膛起伏,再次被时雍气得晕了过去。 如此一来,省了时雍很多事。趁着他昏迷的工夫,她加快动作,为他清创缝合,手法比孙正业那些个子孙像样多了,根本不像新手。 孙正业瞧得眼眯了起来。 "丫头。" 时雍嗯了一声。 孙正业道:"你从前可有学过" 时雍察觉到他眼里的疑惑,心知穿帮了。 "学过一点点。" 孙正业神色激动起来,"何处学得" 时雍想了想,"我爹教的。" &nbssp; 孙正业轻"啊"一声,不敢置信,"仵作行出奇人啊!与令尊同在京师数十载,老朽竟是不知……" 时雍埋下头,不敢看孙正业,心里忖度,有一天宋老爹名满江湖了,会不会被求贤之人逼得痛哭流涕 ———— 赵胤进宫去了。 自从查到天神殿有大量毒药,光启帝便听从赵胤的建议,从乾清宫搬到了奉先殿暂居,严查饮食和居用之物。 赵胤是为了长公主之事赶来的,可是到了奉先殿外,却被李明昌挡在门口。 "大都督先在此静候片刻。"李明昌说着,四下一望,小声道:"陛下正和长公主在里头说话呢。" 内殿隐隐有争执声传来,赵胤听见了。 他拱手退后,"劳烦公公。" …… 整个奉先殿的人都听到了皇帝和长公主的争执,李明昌把人都叫得远了些,恨不得堵上耳朵。 在皇宫这地方,知道太多,并非好事。 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,生怕天会塌下来。可实际上,光启帝自幼是宝音带着的,长姊就是半个娘,他对宝音极是敬重,也正因为此,宝音与他才没有隔阂尊卑,敢直言不讳。 "无论你们说什么,我都不信他会下毒谋反。"宝音脸上满是疑虑,"他从不结党擅权,背后也没有倚仗,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,犯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,还被赵胤抓个现行,他有这么蠢吗" 光启帝静静听她说完。 "长姊,证据确凿。" 说到这里,他顿了顿,忽而道:"再者,白马楫也并非无所倚仗。长姊不就匆匆从皇陵赶回,为他求情了吗" 宝音一听,拉下了脸。 "皇帝此话何意难不成怀疑我也是他的同伙" 她声音有点高,说完,与赵炔眼对眼相看半晌,眼圈突然一红。 "你可以不信任何人,怎能不信我" 光启帝幽幽道:"我信长姊,不信白马楫。"他负手于后,望着墙上的画像,"父皇的教导,长姊可是忘了人欲无穷,人是会变的。义是天理,不义是人欲。有一种人,得之越多,越是贪得无厌。" 宝音怔住。 良久,她仍是摇头。 "不可能。就算扶舟非我义子,我仍是这三个字,不可能。皇帝你想过没有,谋反何等大事,他岂会轻易暴露于人前再且,他下毒害你,能得到什么好处说句难听的话,大晏便是没有你,他能做皇帝吗手上无兵,朝中无人,又非皇室。他得多蠢,才会干出这等吃饭砸锅的事情" 光启帝眉头紧皱。 不是没有疑惑,他有。 宝音的质问,每一条他都细思过。 "唉!" 光启帝叹息一声。 "此事,我定会着人仔细查实,长姊宽心。" 宝音闻言,眉心浮上焦灼:"等你查实就来不及了。诏狱是什么所在我今日看那情形,想是不等案子明朗,人就没了。" 说着,她心急如焚地站了起来,"皇帝,你马上下旨,让赵胤先把人放出来医治,待案情查明,若当真是白马扶舟做的,你放心,我亲手宰了他,绝不徇私。" 光启帝看着宝音,慢慢蹙紧眉头。 "长公主是在命令朕吗" 一声"朕"出口,隔的是千山万水,宝音怔怔看着皇帝,许久没有动弹,也没有出声。 赵炔轻轻弯腰,扶住她的肩膀,将她按坐下来。 "长姊,您是大晏长公主,是天下人的长公主。白马楫有没有罪,朕自会彻查,给你一个交代。但是,无故释放罪臣,此举不合礼法。你我二人,是要让天下人戳脊梁骨的啊,等来日九泉之下见到父皇母后,你让为弟如何交待" 皇帝松缓了语气,宝音也不拧了。 事实上,她像今日这般蛮撞任性,赵炔已是多年不见。 她看着皇帝。 "我不放心赵胤。" 光启帝沉默。 宝音道:"如你刚才所言。人欲无穷,他人有心,如何度之有东厂一日,锦衣卫之权柄尚有掣肘,若是东厂不存,白马楫倒台,谁最有利比起白马扶舟,你不认为赵胤更为可疑" "长姊……" "你听我说完。"宝音道:"我方才说,白马扶舟手上无兵,朝中无人,又非皇室。而赵胤恰好相反。他手上有兵,朝中有人,更是皇室。" 看皇帝不吭声,宝音慢慢扶着茶盏,眼眸低垂。 "益德太子若未亡故,如今皇帝宝座上坐着的人,会是何人赵胤可是益德太子嫡亲长孙。" 光启凝重地看了宝音片刻,连忙摇头。 "无乩是父皇亲手带大的孩子,他的品性,父皇自是清楚。长姊,若非父皇,无乩怎能如此年轻就执掌五军和锦衣卫这全是父皇的临终授意呀。何况,甲一还在,赵胤再不知轻重,甲一怎会任他胡来" "炔儿你错了,甲一压不住赵胤。"宝音凝重地望着光启帝,叹息道:"无乩是我看着长大的,我也希望是我多虑了。这样吧,咱们都不要妄下结论,且行且看。我今日来,也不是想你赦扶舟无罪,而是先保住他的性命。若他死在诏狱,我们可能就等不到真相了。" 她许久不曾叫皇帝的名讳了。 事实上,自从父母离世,这世上除了宝音,再也没有人敢称呼光启帝的名讳。这一声"炔儿",让光启帝重重一叹。 "长姊,没有人要他的命,我把太医院最好的伤科大夫都派给他了。" 宝音掀唇,目光凉凉,"这朝中之人,大多趋炎附势。此事一出,这些人怎会全心治愈他我看他那模样,满身是血……根本就不曾得到好的诊治。" "此言当真这个顾顺,脑袋是不想要了。回头朕就查他。" 光启帝重重哼了一声,目光调转过来,看着宝音憔悴的面孔,踌躇一下,道:"长姊如此护着白马楫,到底是因为信他为人,还是因为……" 迟疑片刻,他看着宝音迅速褪去颜色的脸,狠了狠心,沉声道:"白马楫眉眼间虽有几分像阿木古郎,可长姊该明白,他和阿木古郎一点干系都没有。如若白马楫当真犯下这等弥天大罪,长姊不要感情用事才好!"